去读读小说网 - 都市言情 - 身份号019在线阅读 - 第6章 多晒太阳会长高

第6章 多晒太阳会长高

        尸变了!

        陈仰看着那些随风飘散的蒲公英,无声地张了张嘴,这跟他想象中的变异不一样,尸体并没有变成恶心的怪物,却更加令他悚然。

        蒲公英往这边来了,陈仰吸口气,声音有点抖:“飞到我们身上会不会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管了,我们还是赶快跑吧。”陈仰说完转身就跑,又突然刹住车回头看还坐在地上,背对着他的少年,对方跑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本就穿着黑色的衣服,背影几乎与寒凉的夜色融为一体,陈仰看一眼已经飘近的蒲公英,一咬牙:“我背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不等少年回应就把双拐一收,火速将他拉到自己的背上,动作很利索,没半分迟疑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瞳孔紧缩,全身紧绷得厉害,面色十分阴沉:“放我下来,我自己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逞什么能,拐杖你拿,我好托住你。”陈仰不由分说地把拐杖塞给他,一股脑的背着他往树林深处飞奔。

        耳边的呼吸声很沉,修长的身形却很坚定,少年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会,偏头观察风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往左。”少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的脚下意识一转,跑的更快,把他托的更稳。

        等陈仰停下来的时候,他已经背着少年踩过一条极为偏僻的小道跑出了树林,绕到了戚婆婆的老屋后面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低估了少年的重量,真没想到会那么沉,他两条腿打颤满身大汗,扶着墙喘个不停。

        辛亏他出事之前打了很多年的篮球,在康复院的那段时间又比较配合治疗,底子还在,不然真的坚持不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喘着抹了把脸,手猛地僵住,脸上身上温热的汗瞬间冷下去:“我知道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拄着拐看受伤的那只脚:“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味道,我知道除了化肥味,我闻到的别的是什么了。”陈仰把擦汗的那只手伸向他,“你闻闻,就是这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低头一闻:“植物汁液的味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。”陈仰垂头捻着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淡绿色,原来那孩子死的时候,就已经不是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凡是有因才有果,善恶到头终有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喃喃,眼前浮现倒在血泊里的妹妹,在他砖头下停止呼吸的罪犯,脑子里针扎般的疼了一秒。岛上摊上这样的灾难,到底是做了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见少年还在看屈着的那条腿,陈仰关心的问:“我背你的时候让你磕到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: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:“……那对不起,是我没当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: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: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谢谢呢?陈仰无奈的摇摇头,没去计较这点小事,自己背了他,他指路,他们一起摆脱蒲公英群,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摸出药瓶,晃了晃,还剩六粒,他倒两粒放进口中,滚了滚喉结咽下去:“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来的突兀,没头没尾,陈仰却听懂了,他不打趣不故弄玄虚,实话实说:“我们在现实世界有打照面,和其他几个人不同,我也相信我的直觉,你值得我信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不再言语,吃完药的他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散漫,疑似还有那么点……平和?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吐口气,这种不露声色看不透,明明沉寂内敛却又莫名有种危险暴戾感的人,其实在生活中最好不要打交道。可现在处境特殊,就要特殊对待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不太道德地想,要不是这个少年腿伤了,离开拐杖就走不了,张延他们又过于理性自私不管所谓的废物,他还真的很难找到接近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这个少年也没有很排斥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晚岛上才平静没多久就又乱了起来。岛民们没有谁怀疑棺材里的尸体被人弄走了,偷偷替换成了蒲公英,因为这个季节根本不会有蒲公英,还不到月份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就是尸体变的,尸体炸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多都在说刘婶小儿子肯定不止是中邪,是得罪了神灵,触了大忌,死了都不放过,他们不能跟刘婶近了,免得倒霉。

        戚婆婆让几个性子稳的拿着火把去烧山,确切来说是要烧蒲公英,因为蒲公英太多了,飘得依附在树梢草木上,到处都是,点一把火是最好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延林月赵元三人还在戚婆婆家,他们躲了一阵,趁她出门就抓紧时间翻找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没有找到地窖。张延跟林月怎么细心都是零收获,倒是赵元大糊刷,这翻一下那翻一下,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一个匣子,很古老,里面是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空匣子不是随便丢角落里,放的很谨慎,不得不让他们重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老婆子不好对付。”张延看了看山里的浓烟滚滚,火势冲天,语气有些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废话。”林月在看一地的佛珠,他们偷偷潜进来时,戚婆婆在念经,没念一会佛珠就断了,她也不捡,拉开抽屉拿出一串新的,继续拨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山里发生突变,外面喊叫连连,戚婆婆拨佛珠的动作才停下来,那串珠子被她攥了大概一分钟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月因为角度的原因,从那一分钟里清晰看到了戚婆婆的恐惧,之后就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戚婆婆走时还记得带上门,慌而不乱,这一点透露出一个信息,即便她不是处理过类似的事,至少也亲身经历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外面的嘈杂还在持续,小孩哭大人叫,岛民们惊魂未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好看棺材的不是我。”赵元揣着匣子,稚气未脱的脸没什么血色,“你们听到外面喊的了吧,尸体成了蒲公英,太吓人了,我还是喜欢电影里的异形,宁愿恶心也不喜欢这种猎奇又惊悚的情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不知道看棺材的那两人怎么样了。”他替陈仰跟那个帅哥担忧,有几分真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扣扣”

        木窗倏然被敲,屋里三人都是一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我。”窗外传来陈仰的声音,“戚婆婆回来了,你们快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多时,五人在屋后汇合,交换完信息就靠墙而坐,集体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气里有草木燃烧的烟味,火还在烧,那一片山要烧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匣子从赵元手里转给张延,再到陈仰,最后是林月,她看了会,咔咔拍下几张照片就递给少年,还往他身前送了送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概是正对着这副画卷,又有月色披身,冲击过于强烈,早就玩透风月场所的林月有些恍惚,一时不查做出了这样小女生的举动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少年没接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在林月因难堪而发出的嗤笑声里拿走匣子,继续检查,他把里外都细细摸了一遍,反复瞄着盖子上面的一串凹凸,突发奇想:“你们说这是不是文字?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家都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延说:“岛上用的是汉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指腹下是沉重的年代感:“会不会不是岛上的东西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月盯着他:“那怎么会在岛上?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手下动作不停,他描得仔细,把几个凹凸死记下来:“留下的,落下的,偷的,捡的,抢的,原因很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文字不文字的,我们也看不懂啊。”赵元难得清醒一回,“匣子里的东西还不见了,我觉得不像是老婆子拿的,要不是她,那会是哪个?她那么会收拢人心,岛上还有异心的家伙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还有,”他两手薅着短短的头发,头皮屑轻飞扬,“你们说说,匣子都空了,她怎么不扔掉,反而藏起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扭头看赵元:“你是在哪发现的这个匣子,戚婆婆的床底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,”赵元摇头,“离床很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听赵元描述大概方位,眼皮一跳,戚婆婆极有可能是怕这个匣子。里面的东西没了还是怕,不是不想扔了匣子,是不敢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认真思索着,冷不丁地听见赵元“咦”了声:“你脸上的划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正要随意说是树枝划的,就听对方喃喃:“是红色的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把匣子往身旁的少年怀里一丢,话是问的赵元:“不是红色的是什么颜色?我现在还是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元尴尬的说不出话来,他跟张延林月都没挨着陈仰坐,中了诅咒的这位,他们各有防备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延让林月打开手机对着陈仰,他单手撑着地,身子尽量凑近,瞧了瞧,没瞧出异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诅咒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因人而异,身体发生的变化不一样,你不一定就变成蒲公英,也不一定喜欢吃化肥。”张延说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听到后半句,心情不太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砰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的拐杖扫到了一块石头,陈仰分了神,不再慌自己究竟中没中诅咒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几人一商量,回了李大富那。

        年纪越大,诡秘的事见的就越多,戚婆婆的岁数最大,但是暂时不好跟她正面碰撞,长寿的除了她,其次是那几个上了九十岁的老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会李老太没睡,她一个人佝偻着背站在门口,花白的头朝一个方向歪着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走过去:“老太太,你怎么站在这?你儿子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没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候大家的心里就有点发怵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顺着老人视线停留的方向看看,只有一片火光,他拔高声音靠近她的耳朵喊:“老太太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布满老年斑的脸动了动,苍白的瘪嘴张合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的表情瞬间一变,飞快冲身后几人低声道:“老太太嘴巴里有化肥味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一出,张延跟林月立马后退,赵元呆呆站着,反应有点慢,回过神来也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不排除是闻到化肥的气味才中的诅咒,他们能不躲?

        这么几秒时间,气氛就大变了样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用余光瞥一眼远远躲在草堆边的张延他们,默了默,转头去看依旧立在原地的少年,跑不掉拄拐走开是可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管是无所谓,不当回事,还是不怕死,总之没走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不指望少年问话,只要待着就行,他担上问话的工作,有意无意的用正常的音量试探:“老太太,刘婶家小儿子又出事了你知道不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这回好像是突然不耳背了:“刘婶家的变成了蒲公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咽了口唾沫,点点头:“对,成了蒲公英,说是在棺材里炸了,现在山里烧起来了,我们几个都很害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浑浊的眼从他身上移向少年,又去望草堆那里的张延他们:“少了两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的头皮一凉:“他们不知道上哪玩去了还没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苍老的声音说:“不能乱跑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,我们也很担心。”陈仰说,“可是现在岛上出了这种事,我们不敢去找他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太恐怖了,人死了怎么会变成那样,我们都是无神论者,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神灵……”陈仰话没说完,就发现老太太伸着脖子凑近自己,头皮更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张着嘴,化肥味刺鼻:“有。”她那双浑浊的眼神很散,不知道在看什么,“有啊,有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压制着干呕:“那刘婶小儿子真的得罪了神灵吗?他还只是个小孩子,能怎么得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娃,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出岛?让大富送你们走,要快啊!要快!”李老太焦急的声音打断陈仰,她又说,“走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富走不了了,没人送你们出岛了。”李老太眼里的浑浊霎那间褪去,涌出剧烈的惊恐跟悔意,又变得浑浊,她望着火光叹了口气,神神叨叨的,“一个都走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门前的空气凝固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见老太太回了院里,他的视线一路跟随,看见了堆放在板车旁的化肥,有十一包,地上放着个空袋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风一吹,那袋子擦着地面飘起来一点,那声响让人全身发毛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小声问一直趴在拐杖上面的少年:“你想吃化肥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没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说:“我现在也还不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办,我有点想吐,要憋不住了,老太太嘴里那味真的……”陈仰突然瞪大眼,少年也皱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腿脚很利索的拿了一把铁锹出来,三两下就在门前挖了个坑,她站进去,把挖出来的土往坑里埋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仰抓紧少年的拐杖:“她在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:“把自己种进了土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打了个冷战,结巴着喊:“老,老太太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木然地种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坑挖的不深,土埋到李老太小腿,用铁锹背压严实,她的四肢眨眼间就拉得很长,成为一根根的枝干,整个人变成了一棵形状怪异的大树。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的面部开始扭曲,一点点化作僵硬的树皮。

        目睹这一幕的众人感觉一股寒意缠上他们,从里到外都泛着凉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不进屋,站在门口干什么?”李大富和一对父子跑过来,他看到了陈仰他们看到的,矮瘦的身子猝然僵住,粗噶的嗓子抖得不成样子,“我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没人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李老太的头有一半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跟过来的那对父子吓失禁了,尿骚味很快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大富黝黑的脸剧烈抖动着,他朝陈仰几人吼的更大声,目眦尽裂,神态凶狠癫狂:“我他妈问你们,我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仰在竭力组织语言,少年是置身事外的漠然,张延跟林月在看树,眼里是掩不住的震恐,他们顾不上理会不敢面对现实的李大富。

        赵元的心性是几人里面最青涩的,躲不开李大富要吃人的可怖目光,直接就受不了的崩溃大哭:“你不是看到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就是你妈!”他指着还有一点人皮没变成树皮的老树,冲李大富大叫,“那就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李大富瞪着布满血丝的眼冲上去,嘶吼着一脚把赵元踹开,正要补第二脚,他通过对方的表情变化察觉到什么,转过脸一看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前老树垂下枝桠,树叶随风摇曳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大富愣愣的,脚下一晃,直挺挺的倒在地上,头“砰”地一下磕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下一刻他就手脚并用的爬起来,撞开门边的陈仰跑进屋里,出来时手里攥着一把砍柴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我妈!这不是我妈!”李大富跑到树下疯狂挥动砍柴刀,淌着血的脸极度狰狞,“怪物,这是怪物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咔嚓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老树被砍倒在地,枝叶被毁的七零八落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大富踉跄着把砍柴刀一扔,抱起一把断碎的树枝跑进厨房,哆哆嗦嗦的全数塞到锅洞里,神志不清的喃喃:“烧掉,烧掉,都烧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