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朱标的咳嗽声恰在此时响起。 他指节抵着唇,目光却穿过颤动的睫毛,看见题匣缝隙里渗出的墨痕竟比往日深三分。 东宫暖阁存着六科给事中的题本,齐王府贺寿的洒金笺他上月才批过——那"天"字末笔总爱往上挑,像要勾破云层的鹰隼利爪。 "开匣。" 玄狐裘滑落半幅,露出内里素锦中衣。 当"君为天"三个字撞进瞳孔时,朱标忽然觉得喉间涌起铁锈味。 这不是第一次,四十年前凤阳赈灾的账册也被人改过数目,彼时还是吴王的父亲教他用朱笔圈出篡改痕迹:"标儿记住,墨色深浅瞒不过掌灯人。" 贡院槐树的枯枝突然发出脆响,蓝玉的鱼符撞在汉白玉阑干上,清越的颤音惊飞了檐角铜铃下的冰凌。 朱标指尖抚过篡改处,墨迹未干的靛青在冷风里凝成细碎冰晶——齐王府用的是辽东松烟墨,掺了长白参汁的墨锭遇寒则显绛色。 "王尚书。"太子的声音比檐角冰棱更冷,"昨夜当值的誊录官何在?" 题匣突然被北风掀开,誊黄诏书猎猎作响。 王钝广袖下的手指蜷成古怪形状,像在掐算紫微垣的星轨。 朱标望着贡院外三千举子的幞头在风中起伏,忽然想起父亲当年指着流民说的话:"百姓是草,帝王是风——可风过八百里,终究要靠草根抓着土。" 冷汗浸透素锦中衣时,朱标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碎的摩擦声。 蓝玉的皂靴碾过石阶薄冰,裂纹正朝着题匣方向蔓延。 贡院墙头的衰草突然齐刷刷折断,草叶纷飞如蝗,在琉璃瓦上拼出半阙《破阵子》。 "报——!" 传令官的声音刺破凝滞的空气,朱标转身的刹那,题匣里的篡改笔迹正在他掌心晕开。 王钝的官靴悄悄后退半步,踩碎了地砖缝里凝结的霜花。 远处奉先殿方向的天空泛起诡异的青紫色,仿佛四十年前凤阳城头将熄的烽火。 贡院檐角的冰棱忽然炸裂。 朱标的喉头泛着铁锈味,右手猛地扣住誊黄诏书边缘。 靛青墨痕在渗血指缝间扭动,辽东松烟墨的腥气混着血腥直冲鼻腔,恍惚竟与二十年前滁州城头折断的狼筅气息重叠。 "取紫毫来!" 太子广袖翻卷如鹤翼,左手三指生生抠进题匣裂缝。 当值翰林哆嗦着捧来笔架,却见朱标咬破舌尖,猩红血珠溅在雪浪笺上凝成冰珠。 三百浙东举子的幞头海浪突然静止,贡院上空盘旋的寒鸦齐齐收声。 "民为——"朱标腕骨发出脆响,笔锋割裂宣纸的声响竟似裂帛。 血书"邦本"二字最后一捺尚未收势,贡院墙外突然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。 三百件葛布襕衫同时伏地,为首的书生高举卷轴膝行向前。 褪色的《流民图》在朔风中霍然展开,枯树虬枝般的墨迹里突然淌出新鲜血痕——那竟是周德兴亲兵马蹄踏碎的秋菊残瓣。 "江夏侯强占钱塘民田三百顷!"书生额角青筋暴起,怀中突然滚出半截焦黑稻穗,"三日前驿道快马送来的万民伞,出应天府三十里就成了灰烬!" 蓝玉的皂靴在薄冰上碾出蛛网状裂痕。 他腰间玉带扣暗藏的机括轻响,贡院围墙外立刻传来铁甲鳞片摩擦声。 朱标却将染血的紫毫掷向典簿官,喉间血沫随着诏令喷溅:"着应天府...即刻锁拿..." 话音未落,太子胸前团龙纹竟渗出暗金血渍。 王钝广袖中的手指突然停住掐算,他官靴碾碎的霜花里赫然显出血丝——那分明是誊录官昨夜滴落的鼻血。 第(3/3)页